原标题：岳父是打石匠

文｜翟建国

我的岳父是一个打石匠，离开我们整整有六个年头了，至今音容宛在，还记得他开青山打石头的样子，哪些吼得震天响的号子还在耳边回荡。

与篮子订婚后，就慢慢熟悉起岳父。知道他经年累月在山上打石头，要么修亮墙的石头房子、要么修桥补路。岳父说：“小时候家里兄弟姊妹多，自己又是老大，为了跟家里减轻负担，没读几天书，就跟隔壁的罗石匠学打石头了。打石头这个活路是粗活，师傅稍稍指点一下就得靠自己摸索了。主要是铁锤打在炮钎上要准，不能偏，否则就会伤人。比如开青山的炮眼有5尺、8尺、1丈深的，每个炮眼的深浅，由把宕的技术师傅决定。炮眼洞先是自己一个人打，左手握短的炮钎，右手拿榔头敲。到炮眼有点深了，换长炮钎，就得两个人了，一个扶炮钎，一个举榔头敲。两人是轮流的，敲得吃力了，就调换。相对来说，扶炮钎轻松些，但危险性更大。一开始，打不准，常常要打在伙伴身上的。直洞还好一点，横的洞容易敲在手上。有一次，对方的榔头敲到了我的胸脯，虽然收住，但还是被打着了。他把我背到卫生室，敷上了几天草药，我没有休息，轻伤不下火线，又去上班了。有时要蹲着，常被对方打在脚上，你看，我脚背上和连二干（膝盖以下的部位）上都是伤疤。被伙伴打伤，是不会埋怨的，因为他又不是故意的，谁没有失手的时候。炮钎卷了，也要自己在火中烧红后锻打。我们在工地上做一只小炉子，配上风箱，按规定，锻打要用铁墩子，但毕竟用的不多，就用铁榔头替代。所以，从那个艰苦年代过来的人，特别能够吃苦，胆子也大，还要会吼号子”。

岳父说起开山打石头的故事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当然，我亲眼见证过岳父当年的勃发英姿。我和篮子婚后第三年，我在村里做村主任，为了从大岩山的峭壁上修一条公路出来，我带领乡亲们起早摸黑，硬是用了整整一个冬季，挖出了一条近十米宽的公路。岳父赞许我带领乡亲们修起了致富路，主动请缨，要为我们的村道修涵洞、架拱桥、砌沟渠等。我请了岳父和他一批“伙夹子”（意译为同事）在团包岭开大青石。岳父身材高大，是最精壮的开山汉子。我跟他买的半胶鞋他舍不得穿，喜欢穿上山袜（用苎麻编织），套上稻草鞋，戴上藤帽，在悬崖绝壁上打炮、撬石，高的离地面有20多丈，低的也有五六丈。撬炸松的岩石，要悬空荡来荡去的，宕索特别牢固，是洋棕做的，别的材料不行，直径就有1寸粗。一头缚在山顶的树上，另一头系在腰中。这是性命攸关的事，马虎不得，所以，绳索一定要自己缚，就是最亲密的朋友也不放心。上面的树能不能承受，会不会被拔起，绳结牢不牢，都要认真仔细地检查。然后从上面挂下来，看到被震松的岩石，就用撬棍撬开，使它滚下去。因为这些炸松的岩石随时会掉下，不排除，下面打石炮是非常危险的。在悬崖上打炮眼不仅仅要胆子大，还要比较细心。岳父做啥事都细致入微，都亲力亲为，几十年在打石场摸爬滚打，没有出过大的安全事故。

岳父还提及，当好一个打石匠，也要学会“严肃、活泼、一定不要呆板。打石头是最辛苦的活路，要学会适当的放松”。吼一曲“大锤号子”，犹如排山倒海，横空劈天而来，一锤一锤地从天而降，“砸”得整个天地都仿佛在地动山摇一般，让人仿佛身临其境于那种擂起大锤开采巨石的场景，俨然就是一个又一个充满了无限激情的生命与大自然一起共舞而发出的震撼与震颤。这样的号子我在岳父的口中听得多了，自己都会哼哼两句：“对面山头的幺妹嘞，你慢慢看过来噻。石匠的那个山歌嘞，响遍了几道弯哟嗬，哦--嘿;喝二两烧酒嘞，好好睡---觉噻，哦--嘿……”别看有些号子有些荤，都是是一种无特定内容的劳动呼号和触景生情的即兴编唱。但是一句句号子吼出了疲倦，吼出了勤劳，那些“嘿佐，嘿佐，嘿佐……”从某一处偏远的石场里，远远地传出一声声震天的号子声，浑厚高亢，气势磅礴，响透了整个山坳，仿佛让人回到了那个靠双手改天换地的峥嵘岁月。

最过瘾的故事，是岳父跟我多次说过，当个打石匠啷头(包工人员) 要讲究公正无私。大家都是辛苦出力，挣的汗水钱、血汗钱，作为头儿，必须一碗水端平。无论是安排活路上，还是分工钱的问题上，必须丁是丁、卯是卯，一分钱都别贪，千万不能厚此薄彼。我想起岳父说的这些话，回想起现在李克强总理提倡的“工匠精神”是不是和这个有关呢。通过度娘我知道：“旧时架拱桥、砌石墙，石匠都是不用水泥混合土做粘结，一般都是一个石头压着一个石头，石头的大小与形状必须对应一致才能装配在一起，这就叫“丁是丁，卯是卯”。如今的石匠能有几人会造斗拱?谁舍得花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去斤斤计较，谁能有那种专注耐心与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在追求即时效益忽视产品灵魂的当今社会，工匠精神是普遍缺失了。最普通的建房造屋都是水泥砂浆进行混合而筑了。虽然是时代进步了，但是我忘不了岳父身上的工匠精神。

打石匠的女儿叫篮子，继承了打石匠的健康身板，在我19岁那一年，打石匠的女儿已经长成了一个很漂亮的大姑娘。她扎着一条垂到臀部的大辫子，生着两只毛茸茸的眼睛，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我对她十分着迷，场场都去赶普岭场。当年很穷的我，没钱买戒指，就用狗尾巴花儿编一个草戒指，戴在打石匠女儿的手指上；还记得认识的第一年，桂花飘香的季节，我从老家采摘几束桂花，专门步行15公里送到打石匠的女儿身边。就这样的死缠烂打，终于和打石匠女儿好上了。这个叫篮子的打石匠女儿就是我老婆，她的骨子里也流淌着打石匠岳父一样的血液。特别能够吃苦、特别正直无私、特别大方开朗。

篮子是我很少用文字描述的对象，是因为我对她太了解，太挚爱。她现在在一家私企上班，每天约七点就开始上班，上到晚上七点下班。差不多12小时的上班时间，从不叫一声累，从没有迟到、早退和旷工，是每年公司授予的优秀或先进。篮子从一个普通的员工做起，到成为一个优秀的管理人员。她的身上不仅仅有打石匠岳父一样的敬业素质，还有工匠精神的继承和创新。在每次岗位的调整上，篮子主动挑起又脏又累的工作，在工作中从不因循守旧，从不一味追求“慢工出细活”。而是追求从传统工艺的基础上不断创造新工艺、大力实施节能降耗，提升效益的举措。对产品精雕细琢、反复对比，找到最好的结果，体现最大的价值。所以，篮子的工作越来越得到认可，她高兴，我也光荣。

打石匠的外孙，我家欣儿在高中毕业后，与我反复商量，不想学文科，只想读工科，去学一门技术，这样好就业，能养家。我有些不解，问他为什么选择读工科，欣儿跟我说：“外公生前说过，一技在手，吃穿不愁”。这下子我想明白了，打石匠的外孙自然容易接受这个最浅显、最朴实的道理。打石匠岳父凭手艺吃饭，靠苦力养家，承担起了一个男人应该担负的家庭和社会责任，也算是成功的。我呢，每一次捉笔写东西，依着对文字的一点点灵性，写的一些喜怒哀乐，有时候也见报了，激发了我对投稿的极大兴趣。后来，有什么好的想法，我就动手去写，那时真是叫摸石头过河，不知道怎么写、格式、写法等一律不计，写的东西有杂文的模样，也有散文的味道。到现在，通过这份爱好逐渐抒发内心感受的需求了，我开始尝试着写文学作品。文章是从心底流出的东西最感人，我将在云南工地上的生活、工作、学习等故事写成了一篇，将我对工作的热爱，以散文的形式表达出来，写成了人生中的第一篇散文，投给县作协办的《文脉》，老师很是鼓励我，没想到，就是这一点点特长，竟成了我生命之中推开人生的敲门砖，而且依凭它，还解决了人生中的一大难题。我也把自己的故事告诉欣儿，说：打石匠的女儿、女婿、外孙，都有工匠精神。

是啊，打石匠的岳父，其工匠精神是我一辈子的修行。

（文中均为网络配图）

꧁ 作者信息 ꧂

翟建国，男，四川营山人，现年39岁，中共党员，营山县公安局指挥中心文职。南充市散文协会会员，营山县作家协会会员，营山县黄渡镇宕渠文化研究会会员。从小热爱写作，一直笔耕不辍。近期，多有练笔，越来越感觉，因为文学，让我很养心。